森吉Sengi

 

        岛上有三个人，一个女人，一个男人，一个少年。岛的面积不大，岛中间有几棵椰子树。海面很宽，这个小岛孤零零地待在海中间，浅黄色的岛面显得尤为突兀。像一个眼睛，瞪着天空。

         岛上的三个人并不相识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他们互相认识了。男人成熟稳重，女人温柔细腻。只是这少年很封闭，不太愿意与人交谈。少年眼神忧郁，总是一个人抱膝坐在一旁。这个花季男孩，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，阴暗的，不忍揭开的灰暗回忆。这三个人在这孤岛上等待着救援，等待着不可能的救援。

男人担负起了照顾岛上人的责任，每到一定时间，就去岛中心弄椰子来。时间在推移，在男人和女人的照顾下，少年开始与他们交谈，虽然是只言片语，但已经让男人和女人惊喜不已。女人常常和少年说话，少年只是有时候答应下。

        时间还在推移，岛上的椰子已经被吃光了，三个人有些恐慌。女人克制着心中的不安，安慰着岛上另外两个人。晚上，三个人坐在一起，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。男人和少年静静地听女人说着，会好的，再等等。晚上的星光很美，海水上泛着点点星光。水波轻轻拍打着小岛，在这样的夜里，这声音使小岛不至于静得可怕。

       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，少年依然抱膝坐着，女人在他旁边，男人沿着小岛的外围走着。走了三圈，男人面色有些紧张，他告诉女人这个岛以前走一圈是十五分钟，现在好像是十二分钟。女人说他也许是有些紧张，过一会就会好了。于是他们一起坐了些许时间。

男人又去走圈子，可他回来后报告时间似乎又少了一些。这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，也许男人只是比上次走的快了几步。

         中午的阳光很热，三个人坐在岛中间的椰树下，有一点树荫的地方。在这样的温度下，三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 下午，男人醒来了，他又开始走圈子，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表，可时间怎么都不太对。这种不太对，比起早上，要明显一些。男人心里很痛苦，他知道这意味着海水涨潮了，小岛面积越来越小。他继续走圈。身体变得疲乏，走圈的时间在缩短，男人用手抓紧手表，用力地看着，汗水被暴起的青筋挡了一下，扭转方向，滑落下来。然后他跪下来，用手撑着沙地，没一会，他就趴倒在那了。

        女人和少年醒了，见男人不在，一起去找。他们跑向倒地的男人，把他扶起。男人告诉他们走圈时间变短的事实。少年轻轻眨了下眼，说：“我们时不时快死了？”女人抚摸孩子的头，说着：“不会的，不会的。”女人扶男人去树下休息，少年拿起男人的手表，开始沿着岛的外围走圈。

         男孩时走时停，什么也不说，一直到下午晚些时候，阳光不那么燥热，光线依然明亮。男孩的步履变得沉重，他走到女人跟前，想要说些什么。他突然愣了下神，看着男人和女人泛着骨灰色的嘴唇。“时间，真的”男孩又不说话了。他低下头来。

        女人向小岛边缘走去，她望着海边的美景，心想，在这样的风景里，应该尽情游泳，享受时光。女人坐在岛边，把脚泡在海水里。这就好像坐在游泳池边，把脚放进水池里一样舒服。女人闭上眼，在水里晃动着自己的小腿。突然，一种莫名的感觉打破了她的享受，好像自己晃动的不再是自己的腿。女人透过海水发现自己的脚附近环绕着一些橙红色的东西，她揉揉眼睛，仔细一看，是一群鱼！

        “有吃的了！有鱼吃了！”女人一边喊，一边跑向椰子树。可是女人跑的好费力，总觉得有什么牵制着她。男人和少年闻讯过来，“终于有食物了。”男人感慨，“这些鱼看上去是鲤鱼，颜色这么鲜艳的我还是头一回见。”男人正要把手伸入海水，突然听见女人痛苦的叫声。男人回过头查看情况，只见女人抱着腿。

        女人的小腿似乎张不开了，长裙和腿长在了一起，包裹地死死的，慢慢变成浅蓝色。裙子的纤维和皮肤的纤维合二为一，长出浅浅的纹路。男人吓了一跳，一下坐倒在地。少年关切地看着女人，他着急，却又无可奈何。男人望着橙红的鱼，充满质疑。女人被扶到离岛边远一些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 男孩越发觉得岛不对劲，又去走圈，这下他慌乱了。一圈又一圈，“七分钟了”，“六分钟”。时间又过去了一些，彩霞在天边大手笔地画出美丽的色彩。

        “五分钟，变成五分钟了。我们是不是快死了？”少年的脸色很难看。女人觉得难受极了，她爬去岛边。男人试图阻止，女人苦苦哀求着：“真的，有水的话会舒服一些，求你让我去。”女人流着眼泪，男人不知所措。少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所包围，他又去走圈。

        女人用手捧一点海水浇在腿上，她觉得舒服多了，腿的怪异变化也更加明显。女人终于忍不住，把腿泡在海水里。一点又一点，泡在海水里的部分越来越多。男人拉着女人，“不能啊，不能啊！”少年跑来女人身边，“五分钟，变成五分钟了。”女人所沉浸舒适感，被这数字打破。她紧紧抓着男人的臂膀，试着离开海水一点。女人流着泪，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。橙红色的鱼变多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 女人再也忍受不了变化带来的痛苦，她放开男人的臂膀，把大半个身子都泡进海水里，橙红色的鱼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柱形，它们井然有序地环形游动着。她趴在岛的边缘，着着这越来越小的岛。男人也趴下来，握着女人的手。女人好久不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 “海水里很舒服，你也下来吧。”女人用她所剩无几的力气说着，她的意识似乎很薄弱了。男人迷迷糊糊的，他也快抓不住女人的手了。

        “一分钟，一……”少年的话还没说完，他看到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，只有一双手拉扯着男人，男人的上半截身子，几乎全部浸在海水里了。男人的腿挣扎着，少年想帮助男人，发现水里拽着男人的，是已经变种了的女人。她看上去像是一条人鱼！

         少年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了，男人不再挣扎。一个踉跄，少年躺倒在地。少年身后不远的地方，是那几棵椰树。少年才要爬起来，这时，他的双腿被两双手抓住，使劲往海水里扯。少年嘶叫着，挣扎着，想要伸手去够椰树。就差一点，少年咬牙伸着胳膊。他匍匐着，可是手离椰树越来越远。他就快没力气了，他用手扒着沙地，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。男孩终究是被拖下了海水。

         男孩的表情不再狰狞，他们被橙红色的鱼群包围着。他们的眼睛蓝的深邃，深邃的看不到瞳孔。他们的身体是浅蓝色的，下半身变成了纱纤维和皮肤纤维相融合的变异鱼尾，淡紫色交织在蓝色的鱼尾里。纱尾轻轻地游动着，三条人鱼抬头看了看海面上的小岛，回过头来，在鱼群的环绕下，游向远方。

        最后海水彻底吞没了小岛。那海面上突兀的眼，缓缓地闭上了。

2012

我在梦里看着这一切发生。在梦里度过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。醒来是接近中午十一点。我觉得压抑，疲惫和痛苦，甚至是醒来后的好一会，都觉得心里难受。虽然变种的过程是痛苦的，但对于这三个人漫无边际的等待，和承受的精神折磨，可能是最好的解脱了。仔细回忆时，我发现那小岛竟然只是沙子堆积的一个岛面，像一块浮板静静地待在海面上。事实上也符合我那时的心理状态，那是我比较压抑的时期。